【七九】讲故事的人
人在生前想来会各种揣测死后会落到一个怎样的世界吧，虽说我的记忆与寿元以异于常人的的方式一并燃尽了，想来我也是揣测过的。
不打算过桥去喝了那碗汤转世重生的人，便在此地住着，假装自己与活着的人毫无差别。
虽不愿承认，这不人不鬼的生活还算不错。不过由于用习惯了，还是请让我称这里，以及这里的居民为“人”罢。
没人烧纸钱的，诸如我，只能找些活计谋生。我画扇面还尚可，就在路边摆个摊子，换一两张冥纸。要不是只在扇面上画得好看，想来我活着的时候应当是个画匠。
像我这样的人多，而且各种各样，形形色色。
“我没人烧纸完全是因为他们觉得我还活着。”
有人用这句话遮掩自己在阴间窘迫的生活，企图瞒过所有人乃至自己真相。
我摊子对面那个画符的道长，魂体上的光淡的像给流水冲淡了千万遍的山水墨，仿佛一拍就能碎成千千遍。
他是想这般碎去的吧，偏偏有生者硬要将其拼凑，执拗地往流水中倾倒墨汁，让那画卷重新着色。
这日我的摊上来了个客人。
面容儒雅，身姿挺拔，罩在那青衫下本应比我画在扇面上的竹更潇洒。
只可惜神色中掺杂着散不去的恐惧与痛恨，想来是死前经受了极大的痛苦。
他走过来说：“岳清源。”
若是那引魂的小鬼没说错，这应该是我的名字。
我将那小鬼给我的官方说辞重复说了一遍，抱歉自己已经无法与他叙旧。
他眼光将我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，吐出几声干笑来。
若非中气不足，姑且还有些壮士断腕的悲怆。
“岳清源，要不要听我讲个故事？”
我放下笔杆，“请说。”
从此字句看，对方并不是个擅长说故事的人，却讲了个千回百转跌宕起伏的故事。一开始还用着代称，最后变成了“我“。
于是我便知这想来不是故事，是他的一生。
他讲完，看了我半晌。
“这故事真当凄惨，令人动容。可惜岳某终究只是个局外人，最多不过唏嘘一番，还望兄台早日看开为妙。”
他低头，仿佛整个世界的光已经暗下去。
“只有一事，岳某不解。这名叫七的少年应当不是故意不去救被留下的人。既然成了仙门首徒，救一个凡人必然不会耗费太大力气，未能及时前去想来另有原因。”
“后来他屡屡骚扰与“兄台”应该是想将一切解释清楚，而非缓和什么关系。”
他抬头看我，扯一抹讥诮的笑“你作为局外人，又明白什么。”
“或许不排除那位人品低劣，但要是岳某遇到那般状况，绝不会故意不去。”平素我不喜欢与人计较这般小事，也不知为何在这故事上颇为执拗。
“没想到岳清源你记不得，还是做着老好人呢。”虽然说出的依旧是带刺的并不是好听的话，但我觉得眼前这个的心情好像好了些。
第二日，我又看到他坐在摊边。
“我才知道你这么会画扇面。”
“洛…那个人在你死后翻出一大摞来，一把把往我头上扔。”
“明明画挺好的，可惜了。”
他说着，手在刚刚落墨处晕了下，涂出个突兀的人影来。
“你不转世吗？”我将那作废了的扇面递到他手边，重取了一面画起来。
他持着一挥一挥，做出些无意义的潇洒姿态，凉风把鬓发吹动。
“那你呢？”
“他们说我寿元补不回来了，转世不了。”
补不回来的，岂止是寿元。
这话我在心里过了过，出口前咽了下去，免得太凄凉。
在此处的人，若不是是存着些执念等候某个或许永远不会再次见到的人，就是我与那道长般无力踏入轮回的人。
他合上扇，把柄打在手心，发出啪的一声来。
“既然补不回来的话，那就创造新的吧。”
“好。”
FIN
